陆阳,1970年生,无锡人,地方文史专家。出版各类著作15部,校注整理各类著作5部计350余万字。近年来,“向后转”,痴迷于对历史的发掘与整理,出版《无锡国专》《唐文治年谱》《薛明剑传》、《胡氏三杰》《激荡岁月:锡商》等著作。著作多次荣获省、市哲学社会科学奖,并获“太湖 文 学奖”。
触摸民国生活的珍贵资料
记者:陆先生好!刚刚落幕的第七届江苏书展,你携《江海揽胜》而来,在与读者见面的首发式上,很受苏州读者欢迎。请你自己谈谈这本书吧?
陆阳:这本《江海揽胜》,是“民国分省游记”丛书中的一本,由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于今年初正式出版。该书主要选辑了民国时期有关江苏的游记34篇,按游记所述的地域方位,分成四辑:“金陵风物”“苏锡印象”“江山旧梦”“徐淮散策”。其中不乏朱自清、郁达夫、叶圣陶等大家之作。不但叙写山川风物,见证兴废变迁,也记录社会民情,撷取时代风尚,是触摸民国生活的珍贵资料。
所选篇目大都是1949年后首次刊出,即使在1949年后重新刊出或编入过文集,也特地寻找其最初的版本。以叶圣陶记《游洞庭西山》一文为例,此文除了入编《叶圣陶文集》外,还曾入选林林总总的散文集子,达二十余种,一般读者已经看不到初版时的文字面貌了。有鉴于此,本书特意找到了原载《越风》1936年第13期上的初版文字,一一照录,以恢复原状。有关描写苏州的游记中,朱契的《苏台访古录》和汪东的《吴中园林琐记》,都是此类情况。本书还辑录了59幅当时的图片。徐梦的《风帆沙鸟画湖天》,原载于1933年4月出版的《旅行杂志》。这篇游记主要描绘了苏州太湖边石公山、林屋洞、缥缈峰、莫厘峰和大禹庙等景点,这些景点在民国时期比较“冷僻”。本书就专门选配了几张民国时期的景点照片,让读者在跟随作者旅游或感悟时,还可对当时的风景名胜产生直观感受。
记者:书中有很多是谈苏州的,对苏州读者来说,非常亲切啊,民国时期的苏州是啥样子呢?
陆阳:有关苏州的选辑了六篇,编排在“苏锡印象”这一辑之中。尽管只有六篇,但读者读后,应该可以对民国时期的苏州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周作人曾经多次到过苏州,但匆匆的行程,使得他对苏州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直到1944年,他对苏州有了一次“亲密”的接触,写下了《苏州的回忆》一文。在这次旅行中,他感觉苏州与家乡绍兴一般亲近。他写道:“看见那里的小河、小船、石桥、两岸枕河的人家,觉得和绍兴一样,这是江南的寻常景色,在我江东的人看了也同样的亲近,恍如身在故乡了。”说起苏州,就一定要说起太湖。曾任中央大学教授的朱契在《苏台访古录》中如此描绘苏州的太湖:“湖山交错的地方,有锦绣的原野,有纵横的河渠。弯弯的环洞桥,显出江南水乡的风味。而隐隐的青山,迢迢的绿水,间或衬着几叶风帆,映着峰巅塔影,每当日丽风和的暮春天气,或纷纷细雨的清明时节,不由得令人陶醉。”叶圣陶游览太湖西山,被美景迷住,他写道:“以前在无锡鼋头渚,在邓尉还元阁,只是望望太湖罢了,现在可亲临了太湖的波面,左右看望,混黄的湖波似乎只管在那里涨起来,远处水接着天,间或界着一线的远岸,断断续续的远树。睛光照着远近的岛屿,淡蓝,深翠,嫩绿,色彩不一,眼世中就不觉得单调、寂寞。”
记者:有写到护城河的吗?
陆阳:当然。写苏州不写护城河,那还是苏州吗?旧时的苏州,有护城河,那是标志性的。那么苏州护城河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致呢?朱契的《苏台访古录》,给出了一些答案。他写道:“是日向晚,车抵苏州,于夜色苍茫中进平门,护城河甚宽,初以为即运河。继询土人,始知运河绕城西南二面,此尚非运河正流也。”今天的苏州护城河,都不是运河,运河绕道了。
抉杨绛著作之隐
传杨家生活之奇
记者:更多的一定是写园林的。
陆阳:是的。汪东在《吴中园林琐记》中,记述了网师园、狮子林、拙政园、祗园等名园的历史,成为考证这些名园历史的难得资料。
把史料呈现出来,给现代人读,这本身是一件枯燥的事情。所以在筛选史料的过程中,专门找了一些有趣的点,让人读起来平添了些许生气,让昔日民国苏州的景致更加生动起来。周作人在《苏州的回忆》中特意提到了马医科巷的典故,他写道:“第二天往马医科巷,据说这地名本来是蚂蚁窠巷,后来转讹,并不真是有过马医牛医住在那里。”朱剑芒在《狮林游记》中还特地提到了流行于当地的一句童谣:“乡下小儿上苏州,玄妙观前团团走”。相信苏州的朋友读到这些,一定会忍俊不禁的。
记者:听说你正在进行杨绛的研究。关于杨绛的研究,可说在这座矿山的周围已经落下了不少脚印,你作为杨绛的乡党,想必是有后来居上的优势的,否则,你就不会再写了。能透露一下你进行的状况,以及书中内容吗?
陆阳:杨绛是无锡人,但她出生在北京,在无锡的生活时间,只有不足一年,很短。倒是在苏州,她度过了自己的中学、大学生涯。1923年,杨绛随全家迁往苏州,进入当时的振华女校就读。到了1928年,杨绛又进入东吴大学。到了1932年,杨绛从东吴大学到清华大学借读,在那里她认识了钱锺书。这样算来,杨绛在苏州的岁月,足足有十个年头。杨绛对苏州有着深切的感情,在她的回忆文章中对此多有至性至情的描述。杨绛是我国著名作家、翻译家,一生翻译了大量国外经典著作,同时也写下了许多回忆作品。杨绛深谙做人谦和、为文蕴藉之道,在怀人忆旧之时往往避实就虚,含而不露,极有分寸,给读者留下了些许空白和疑问。写作此书初衷,就是从当时的报刊、档案、家谱以及同时代人物的回忆中,搜罗相应的资料,对杨绛的《回忆我的父亲》《回忆我的姑母》《杂忆与杂写》等文章进行了考索和补充,抉杨绛著作之隐,传杨家生活之奇,钩时代风云之沉。书名初定为《杨家旧事:杨绛记忆之外的故事》,共分四章,第一、二章分别复原了杨绛父亲杨荫杭和姑母杨荫榆的生平,第三、四章则着重讲述了杨绛的读书时光,以及与钱锺书一起在抗战岁月中所经历的人与事。这其中的许多故事,就发生在苏州。这本书,同样由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计划在今年底面世。
这才是苏州这个城市 “灵魂”深处的东西
记者:期待你的新著。你是业余时间做研究,这很不容易,能说说你在地方文化研究中的苦与乐吗?这个,其实是书外的故事,对读者来说,也是很有意义的。
陆阳:可能与年龄有关,我近几年来关注于地方文史的整理与研究。对于我来说,地方文化研究,并不是为了满足生活、工作或者生存所需,纯粹是出于兴趣爱好,主要通过业余时间完成。至于其间的苦与乐,我用一句话来概括:“文章之事,苦不堪言,妙不可言。”无论是编选《江海揽胜》,还是创作《杨家旧事》,抑或是以往的书籍,整个的过程,无不可以用“痛苦”两字形容。跑图书馆、档案馆,在故纸堆中搜罗点滴,是痛苦的;对琐碎的资料进行“剥丝抽茧”式的整理,是痛苦的;同时努力从中发现问题、厘清思路、剖析真相,是痛苦的。记得,前几年为了写作《唐文治年谱》,我跑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南京大学图书馆、苏州大学图书馆、无锡图书馆,还曾十次跑上海图书馆和档案馆,其中的艰辛,至今仍历历在目。但同时,这样的写作,又是美妙和温馨的。当从故纸堆中找出某些久盼而不至的事件线索时,当厘清某一个人的生平经历时,当发现某一事件的历史真相时,那时心情的愉悦,真的难以用文字来描述。
记者:无锡与苏州很近,说说你的苏州印象?
陆阳:我是无锡人。无锡与苏州,在地理方位上距离很近,在文化上同宗同源。两个城市,都有着悠久的历史,灿烂的文化,就像并蒂莲花。苏州是好地方。多年来我都喜欢到苏州,不单纯是为了玩,而是为他感受这个城市背后所蕴含的文化。步入苏州老城,迎面扑来的是浓浓的文化生活气息,行走在大大小小的街巷,品的是生活百味……粉墙黛瓦、青石板路、小桥流水,“双棋盘”格局的路网和水网……漫步在老城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见到苏州古城2500年历史的诗意沉淀。苏州的美丽,还可从偏远小镇一观。锦溪、周庄、甪直、木渎……这些古镇,我都走过,有的甚至不止一次、两次。到了这些古镇,我都会选择临水的客栈小住一晚。临河而眠,意境不错。说起苏州的文化,一定要提到那些非物质文化遗产,比如昆曲、评弹、吴歌、丝竹、苏绣和桃花坞木版年画,等等。对于这些,我绝对是个“门外汉”,说不出什么道道,衷心希望这些遗产能发扬光大,因为这才是苏州这个城市“灵魂”深处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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