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记》解读
朱栋霖( 苏州日报.2016/10/28 )
[标签] 《浣纱记》;梁辰鱼;昆曲
[正文]
  梁辰鱼(约1521—1594),字伯龙,号少白,一号仇池外史,昆山人。其父梁介为平阳训导,“以文行显”。梁辰鱼身长八尺,疏眉虬髯。他性格傲岸,抱负不凡。家产并不富裕,但营造华屋,接纳四方奇士英杰,那些击剑扛鼎、鸡鸣狗盗之徒,骚人墨客、羽衣草衲之士,都愿意投他门下。嘉靖年间以李攀龙、王世贞为首的后七子,名将戚继光,姑苏名士张凤翼等,都与梁辰鱼相交游唱酬。
  梁辰鱼平生任侠好游,与豪士纵论天下古今,“逸气每凌乎六郡,而侠声常播于五陵”。
  梁辰鱼著有传奇《浣纱记》《鸳鸯记》(已佚),杂剧《红线女》《红绡记》,散曲《江东白苧》,诗文集《鹿城集》《江东二十一史弹词》等。
  《浣纱记》,应作于嘉靖三十九年至嘉靖四十四年(1560—1565)间,在昆曲早期传播时成为名闻大江南北的名剧,在中国昆曲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浣纱记》写春秋时吴越争霸的历史故事,并以范蠡与西施的聚散离合为纽带,串联起吴越两国的政治军事冲突与国家命运,对两千年前那一段历史做出了深刻的阐释。
  春秋时吴越争霸的历史一直为历代史书与民间传说关注的热点。东汉《吴越春秋》《越绝书》最早将西施与吴越成败联系在一起。两书都记载越王败后卧薪尝胆,君臣商议,利用吴王好色,选中采薪女西施、郑旦两人进献吴王,使之惑乱,最终灭吴兴越。没有书籍写到西施与范蠡之间存有爱情关系,传说西施结局是沉潭,亦无西施与范蠡泛舟太湖的传说。唐宋诗人凭吊吴宫废墟也常联想到西施,都没提及双双“泛湖”的浪漫。《录鬼簿》著录的元杂剧有关汉卿《进西施》和宫天挺《越王尝胆》,剧本已佚。也许有类似民间口头传说。梁辰鱼《浣纱记》以爱情姻缘注入西施、范蠡两人关系,描写为范蠡派情人西施为国献身,两情离合,后范蠡功成身退。
  《浣纱记》开场于范蠡游春,在苎罗山若耶溪相识浣纱的西施,以缣纱为定情之物。越败于吴,文种献美人计,范蠡再访西施,教以歌舞,进献吴王。范蠡“别施”,溪纱各分一半留念。西施在吴宫“追思浣纱溪上游”,“竟病心凄楚,整日见添憔瘦。”吴宫破灭,范蠡携西施双双归隐泛舟太湖,“烟波里,傍汀苹依岸苇,任飘飖海北天西。”范蠡西施不再仅是儿女私情,范蠡“为邦家轻别离”,西施在范蠡开导下,也“誓捐生报主心不变”,承担起别样重任,“裙钗女志颇坚”。两位主人公形象都被赋予了爱邦家明大义的高义。作者梁辰鱼本是浪漫瑰丽、侠才跌宕的奇士,他以个人侠义诗情赋予同为侠义高士的范蠡,剧中范蠡就是梁辰鱼情怀自寓。剧情设计使原先政治军事色彩黑色沉重的吴越争霸故事充满了浪漫玫瑰的诗意抒情氛围。西施范蠡跌宕爱情故事极大吻合了历代文人与观众的心理,浪漫曲折的家国情仇故事从此深入人心。梁辰鱼《浣纱记》开创了“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的明代传奇写作的新路,清代《桃花扇》与《长生殿》就受此影响。
  长达四十五出的《浣纱记》构想宏伟,气势恢宏,全面展示了吴越争霸跌宕起伏的过程,充分挖掘了此中蕴含的严峻历史信息。梁辰鱼自称“结发慕远游,精心在经史。上下几千年,欲究治乱旨。”他生活于吴越故事发生中心地,《浣纱记》就是他读史考史探史究史的结晶。剧中重要事件,两国一连串的翻云覆雨、起伏动荡、计谋变故,都一一采自《吴越春秋》《越绝书》等史书记载,或影响广泛的民间传说。剧中诸多历史发生的地点,亦都有实地可考,吴王夫差、越王勾践、太宰伯嚭、伍子胥、越大夫文种、范蠡等人物的作为,都符合此一历史人物。全剧两条主线,与范蠡西施线索相复显的是越国与吴国两条线索。梁辰鱼深刻地展示了越勾践忍辱负重入吴以假降求得放归,继而卧薪尝胆发愤图强,越国君臣上下一致,设计种种阴谋,而吴王夫差昏聩,听信谗言,逼杀忠臣,迷恋女色,朝政混乱,终于爆发了一幕为越所灭的严峻沉重的悲剧。而当越国庆功封赏之际,范蠡霍然引退。梁辰鱼借传奇“究天人之际”,何其深刻。
  《浣纱记》竭全力赞颂足智多谋、侠义豪雄、多情多义的范蠡,亦为伯龙自况。范蠡功成隐退,《泛湖》一折南北套曲十七支,实为梁伯龙洋洋洒洒自抒胸臆,也引来历代文人知音之赏。
  身为吴地子民的梁辰鱼,写的是灭吴兴越、贬吴褒越。这是为何?梁辰鱼答曰:“大明今日成一统,安问当年越与吴?”梁辰鱼所处明代,前有武宗宠用太监刘瑾滥权,继之嘉靖以严嵩擅政,皇帝自己几十年不临朝,朝政混乱腐败,加上倭寇骚乱,內忧外患。梁辰鱼深慨于此,作传奇《浣纱记》,揭诸深刻的前车之鉴,亦有针砭当朝之意。
  《浣纱记》在昆曲史发展上占有重要地位。嘉靖年间,魏良辅成功创研“水磨调”昆山腔,初时只是文人清曲,没有成为剧坛之曲。梁辰鱼精通音律,他得到魏良辅的传授。“梁伯龙闻,起而效之,考订元剧,自翻新调,作《江东白苎》《浣纱》诸曲。”这使新声昆山腔得以广泛传播,唱响大江南北。“丽调喧传于《白苧》,新歌纷咏于青楼。”(吕天成《曲品》)“谱传藩邸戚畹,金紫熠爚之家,而取声必宗伯龙氏,谓之昆腔。”(张大复《梅花草堂笔记》)以致“白金文绮,异香名马,奇技淫巧之赠,络绎于途。歌儿舞女,不见伯龙,自以为不祥。”(徐又陵《蜗事杂订》)。
  《浣纱记》剧情宏富,辞藻华赡。许多曲辞传唱不绝,如【普天乐】“锦帆开,牙樯动,百花洲,青波涌。”【念奴娇序】“澄湖万顷”。单出《回营》《转马》《打围》《进施》《寄子》《采莲》《泛湖》等,成为昆剧经典折子戏。
  现存《浣纱记》较早的版本,是明代万历年间金陵富春堂本、金陵文林阁本和崇祯年间怡云阁本。通行的有明末《六十种曲》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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