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茶季节
齐耘( 苏州日报.2017/4/2 )
[正文]
  春暖花开的季节,也是故乡茶农采摘碧螺春的季节。
  到了这个季节,我的老家,缥缈峰下的堂里村就会变得异常热闹起来。早上5时不到,邻居家养的雄鸡刚刚报晓,平时特别寂静的南更楼巷便会有一拨又一拨的人群匆匆走过。“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咿咿呀呀”的车轮声,会与“叽叽喳喳”的鸟声混在一块,奏响那久违了的悦耳动听的春天交响曲。
  南更楼巷一路往南,就是水月坞。
  水月坞是个很有故事的山坞,相传是碧螺春茶的发源地。史料记载,碧螺春茶产于洞庭东西山,其前身在东山叫“吓煞人香”“洞庭茶”,在西山叫“水月茶”“小春茶”。早在1000多年前,当时的水月禅寺住持不仅自己爱喝用无碍泉水沏泡的“水月茶”,而且喜欢将集清香甜醇于一身的“水月茶”送给友人品尝,久而久之,东西山产的茶叶便声名远播。再后来,清朝康熙皇帝在南巡时喝到了汤色碧绿、卷曲如螺、春天采制的名茶,一高兴,即赐名为“碧螺春”。另一种说法是,水月坞栽种的碧螺春,因茶树和桃、李、杏、梅、柿、橘、板栗、白果、石榴等果木交错种植,枝丫相连,根脉相通,茶吸果香,花窨茶味,陶冶出了天然品质,堪称茶中极品,后一举成为贡茶。
  堂里村大约有200来户人家,几乎家家户户在水月坞都有承包的茶树。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制时,我家在水月坞也是有茶树的,而且体量不小,茶树的长度加起来足足有100米。每当茶叶开采的时候,我妈会三天两头往水月坞跑,带着干粮去采茶,而且一采就是一整天。水月坞的茶叶也不愧是名茶,芽尖大,叶片小,给点阳光就灿烂,飘点雨水就滋润,农历二月底三月初基本上是白天出太阳,晚上落小雨的日子,时景压得很好,气候对茶树萌芽非常适宜,一般两到三天采摘一次,茶芽的长度刚刚好。只是到了九十年代,水月禅寺要修复,征用了部分茶树地,我家在水月坞的茶园也被征用了。
  不过,如今的水月坞,已建起了一个绕着山坞傍山而建的大茶场,茶农们从南更楼巷经过,只有极少部分是赶往自家承包的茶园采茶,大多数是赶往茶场去打零工的。这些采茶人,除了当地的,还有从苏北、安徽等地赶来的。每年到了采茶季节,她们就会如约而至,有的是为了到茶场采一季茶,挣个数千元工钱;有的特别能吃苦,白天采茶,晚上制茶,能挣双倍的钱;也有的就是跟着熟悉的人到西山来开开眼,到西山赚点零花钱,顺便玩上几天。
  采茶人大都是五六十岁的妇女,她们特别有韧劲,特别能吃苦,而且个个头脑灵活,眼尖手快。尽管早上进茶园时,嫩嫩的茶芽尖上还带着露珠,采一会儿茶手就湿了,黏黏的,但看她们采茶,就仿佛是老母鸡在啄米,只见灵巧的双手左右移动,上下翻飞,一把把长在茶树枝丫间的嫩绿茶芽,就像变戏法一样丢进了随身背着的篮子,一个早晨一个晌午过去,就有浅浅的一篮了。
  早春的高档茶,若要品相好,挑拣一关很重要,无论是一叶一芽,还是两叶一芽,都必须精拣细挑,剔除茶芽根部的脚片,否则,嫩绿的茶叶里出现了小黄叶,制作质量就可能大打折扣。水月坞茶场的茶叶一般是当天上午采摘,下午挑拣炒制。采茶人按照标准把茶芽挑拣整理好,下一道工序就是炒茶了。茶场炒茶的场面很壮观,一长溜茶叶灶,一长溜制茶人,杀青、揉捻、搓团显毫、烘干,令人眼花缭乱的炒制流程,吸引着无数游客驻足观看。到了傍晚,从苏州来的一辆辆小车会开进水月坞,取走当天采摘制作的碧螺春。
  与茶场不同,当地茶农炒制茶叶基本上在晚上进行。在我的印象中,早年茶园多的人家都垒有专门炒茶的茶灶,灶台是倾斜的,制茶人先要在灶膛里点燃松枝,等铁锅烧得发红发烫了,再把茶叶倒下去,然后不断地翻滚泼洒,泼洒出去的茶叶在空中转几个圏,又会完完全全回到铁锅内。现如今茶农炒茶改用专门定制的煤气灶了,火力可随意调大调小,确实方便了不少。一般情况下,水月坞采制的茶叶产出率较高,将挑拣干净的一斤半青头倒进锅里,经过大约40分钟的炒制,就能收获4两左右的成品碧螺春。找一只干净整洁的纸盒子盛放,等到热气完全散发掉,就可以装进茶叶筒里备用了。
  家家户户炒茶忙,整个村庄被包围在浓郁的茶香之中,那种纯真,那种清香,随风飘荡,如影随形,完全是一种享受,若非亲临其境根本无法感受到。看乡亲们忙着炒茶,我又想起了30多年前,每次帮妈炒好茶叶后坐在灶间里,拿一只玻璃杯倒上开水,然后捧一撮妈亲手采摘、我亲手炒制的碧螺春丢进杯里,看外形紧密、条索纤细、卷曲如螺、白毫毕露、银澄碧绿的幼嫩叶芽徐徐舒展,缓缓下沉,就像是把整个春天都装进了茶杯。浅饮一口,清香袭人,鲜爽生津,那种感觉,要多美有多美。

[阅读]:原文
  
 
     

版权所有©苏州大学图书馆、江南文化研究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