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苏城考试那些事 (上)
邹绵绵( 姑苏晚报.2017/6/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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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钏影楼回忆录》,是现代著名报人、小说家包天笑先生(1876-1973)年逾古稀后,寓居在香港时撰写的回忆录。它还有《续编》(见书影),1971年、1973年在香港出版。直到1983年春,在苏州始有售,才使我等晚辈有幸读此书以了解晚清苏城的一些民风习俗,和与之有关的人物故事。又值考试季,笔者重读此书,就随手把作者自童年上学,到进学这一时期的一些有关苏城民风习俗的内容摘录后转述如下。

  小考

  考试为士子进身之阶,既然读书,就要考试。包天笑在十三岁的冬天,文章已完篇了。所谓文章,便是考试用的一种制艺,后来笼统称之为八股文。所谓完篇,就是完全写成一篇文字,而首尾完备的意思。到他十四岁下半年,便要开始小考了。所谓小考,以别于乡试、会试等的考试。乡、会试取中的是举人、进士,而小考取中的只是个秀才,然而“秀才乃宰相之根苗”也。
  小考是先从县试起的,所谓县试,便是先从县里考试,主试的便是县官。县试毕后,便是府试,主试的便是知府。县试、府试考过以后,便是学台来考试了,名曰院试。院试考取了,方算是一名秀才,然后才可以去乡试,乡试考中了,成了一名举人后,又可以去会试,一直到殿试。从前举世所艳称的殿试状元,就是以秀才为始基。
  因此,他在父亲和受业师朱静澜先生的怂恿和鼓励下决定去应小考了。县考是在十月中间,府考是在十一月中间。

  考市

  先说县考,包天笑报了苏州府吴县籍。在那个时候,省之下有府,府之下有县,而苏州一府之下,有九个县。长洲、元和、吴县,谓之上三县;常熟、昭文、吴江、震泽、昆山、新阳,谓之下六县。上三县的长、元、吴,就在苏州城厢内外以及各乡各镇,其余六县,当时已归并为常熟、吴江、昆山为三县。
  住在苏州城内的人,原是长、元、吴三县都可以报考的,他何以却报考了吴县呢?这有三个原因:一则,他祖籍是吴县,而不是长、元。二则,他现在所住居的地方,在阊门一带,也是吴县境界。三则,吴县是三县中的大县,辖地既广,学额也较多。但吴县是大县,却不是首县,首县乃是长洲,所以称为长、元、吴。可是长洲虽首县,吴县以大县资格,亦以首县自居。所以苏州有句俗语,叫做“长洲弗让吴县”。出三节会的时候,长洲城隍与吴县城隍往往为了争道而仪仗队相打起来。如果一家小兄弟争吵,他们的母亲往往骂道:“你们又长洲弗让吴县哉。”直至辛亥革命,长、元、吴三县归并成一县,统称之为吴县了。
  苏州有一个考场,称之为贡院,在葑门内双塔寺前(亦称定慧寺巷),双塔细而高,正像两枝笔,这是吴下文风称盛的象征。这个考场很宽大,里面可以坐数千人。有头门、二门,进去中间一条甬道,两边都是考棚,一直到大堂,大堂后面,还有二堂以及其它厅事、房舍等等,预备学政来考试住的。
  每当考试时,那里就热闹起来,考生都要到贡院周围去租考寓。为了在开考那一天,五更天未明时,就要点名给卷,点名携卷入场后,就要封门,封门以后,任何人不能进去了。如果住得远一点的考生,便要赶不及。因此大家都要在邻近考场的地方租一个考寓。而住在贡院附近的人家,到考试时出租考寓,视为当然的事。房子多余的人家,把家中空闲的房屋,临时出租,那大厅、门房,凡是可以住人,都可以派用场。即使是小户人家,自己只住两三间屋的,也可以让出一间与考生,或者将自己所住房间,以及床铺,家具,都让给他们,而自己另想法子,暂住到别处去的。
  苏州一向是尊重读书人的,对于考生,以为斯文种子,呼之为考相公,便是租考寓与他们,也不事苛求。租考寓是订明三次考试的,即县考、府考、道考。租金此寻常租屋略贵一些。除了考寓以外,便是临时设立的许多书铺子、文具店。因为这个地方是住宅区,他们都租借人家的墙门间,设立一个简单的铺位。几口白木的书架,装满了书,柜台也没有,用几块台板,套上个蓝布套子。招牌用木板糊上白纸,写上几个大字,却是名人手笔。这时观前街的几家书店,也都到这里来,设立临时书店了。在此时期,临近一带的菜馆、饭店、点心铺,也很热闹。从临顿路至濂溪坊巷,以及甫桥西街,平时食店不多,也没有大规模的,到此时全靠考场了。
  县、府考都要隔夜就派人去占坐的,因此夜间贡院前就很是热闲,而摊贩也极多,他们都是来赶考市的。此外连测字摊卜以决疑,诗谜摊对准古本,也都到考场前来凑热闹了。
  而到了府考时候,还要热闹。因为在县考时,只有长、元、吴三县,而到了府考,其余的六县都要来了。因为苏州当时是省城,而且是首府,便有观光上国之意,在下县中,常熟文风最盛,而吴江、昆山,也不退班,他们都是府考之前,先来租好考寓,以便赴考从容。还有雇好一条船,直开到苏州城河里来,考寓就在船上。有些久居乡下,没有到过苏州的,借着送考藉此畅游一番,因此在考市中,连苏州别的商业也带好了。

  县府考

  包天笑在十四岁初应县府试时,租的考寓,即是和尤家在一起。况且他的表哥子青(名志选,尤巽甫之子)也要参加小考。他们租的寓所在甫桥西街陆宅,正对着定慧寺巷的巷口。他们家里房子很多,每次考试,尤家总借着他家做考寓,是老主顾了。一切招待很为周到。
  事先,他母亲给他预备了一只考篮,共计两层,上面还有一个屉子。在下一层,装了许多食物,水果之类,上一层,装笔墨文具,以及考试时必需之物,或必需所带的书籍,这考篮是考试时的一种工具。在尤氏租的考寓中,将近进场的时候,吃一顿进场饭,很为实惠。这时考场前要放三次炮,所谓头炮、二炮、三炮是也。头炮,赴考的人便要起身了;二炮,是吃饭,不租考寓住的稍远的,就要出发了;三炮,必定要到考场前,听候点名了。点名完毕,就要封门,封门又要放炮,谓之封门炮。此外开门也要放炮,发榜也要放炮,每在放炮之前,门外两傍的吹鼓亭内,必定要吹吹打打一阵子,这也是前清时代对于考试场的惯例,恐怕也是历代相传下来的。
  苏州长、元、吴三县中,以吴县童生报考的最多,大概每次有七八百人;其次是长洲;再其次是元和,总共有二千多人。三县分三处点名,三县知县官亲自临场。因为那时天未大明,为了使考生们知道点名的次序,所以做了好几架灯牌,灯牌上糊以纸,考生姓名都写在上面,以便考生心中有数。
  点名是知县官坐在当中,旁边由书吏唱名的,府试是九县分场考试,也是知府亲临点名的,考生听到自己姓名时,就答应了一声“到”,便上前接取试卷。
  包天笑那一次县考时,吴县知县是马海曙,已连任吴县知县有好几年了。是一个捐班出身,对于做文章是外行,但于做官却十分老练。因他是捐班出身,有些考生便有些瞧不起他,常常会戏弄他。然而这位马大老爷,依旧是和颜悦色,笑嘻嘻的对他们说:放规矩点,不要胡闹”而已。因为“考生中有许多是未成年的孩子,再说苏州地方绅士太多,绅权极重,考生中有许多都是宦家子弟,万一闹出事来,上司只会说他到底不是正途出身。
  那时元和县知县是李紫璈(即修筑“李公堤”的时任元和县知县的李超琼,字紫璈),是个两榜(应是“乙榜”举人)出身,俗呼老虎班知县,考生们就不敢戏弄他了。但是有些顽劣的童生,还是唤他“驴子咬”,(吴语,驴读如李,咬读璈),他也只是假作不闻。原来苏州小考,童生们的吵闹是有名,人们呼之为“童天王”,那些书吏们办公事的,见了他们都头痛。童天王闹得最厉害的是在府考时,因为那时不只上三县,连下六县的考生也都来了。在考场里,尤其是苏州人和常熟人常常相骂,甚至于相打。
  县、府考每次都要考三场,这次县考,吴县有七百多人,第一场取出约一半人数,他自以为做得一塌糊涂,谁知发榜出来,共取了三百多名,他倒也取在第一百十余名。第二场,便跳起到九十五名。但他表哥尤子青,开头就是前三名。到府考时,他名次也差不多,总在百内百外之间。县府考既毕,到明年二三月里,便是院试了。
  注:李超琼(1846-1909),字惕夫,又字紫璈,四川合江人。光绪五年(1879年)举人。年轻时曾在东北边境担任过军务幕僚。中举后分发到江苏,历任溧阳、元和、阳湖、无锡、吴县、南汇、上海、长洲等地知县。在朝廷考核中二次被认为才能出众,四次受到嘉奖。在今工业园区的“李公堤”即由其修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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