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言两语的江南才子
朱文颖( 苏州日报.2017/06/25 )
[标签] 陶文瑜;书画
[正文]

  陶文瑜要在苏州办个书画展,他来信告诉我关于序言的事。他是这样说的:“我想以击鼓传花的形式,一人一句地写下去,差不多够了,就是一序。”

  其实他自己就是写序的高手。陶文瑜最好的随笔散文永远不长,千把字,里面却是才情、机锋、善意的聪明,十十足足的作料塞在里面。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个曾经非常红火的“游戏文学”网站,老陶几乎是最受欢迎的访客。老陶一出场,三言两语,一大片便败下阵来,没有不心服口服的。
  在书家、画家之外,陶文瑜首先是个很有成就的散文家。前前后后出了极多的书。有一阵,他同时出了《纸上的园林》和《清风甪直》两本。都是不太长的文字,配着画,都漂亮着。后一本要老实些,有点像老陶遇到一个正经场合的饭局,话说得也有趣,但略微收敛着,是另一种有趣了。前一本就不是,三两好友,都是聪明的,又彼此投合着性情,适逢其会。
  多年前他写园林是这样开头的:“还是高二的时候,我约了一位女生,在拙政园与谁同坐轩碰头。女生迟到了半个多小时,坐定后就和我谈功课,这让我觉得很没趣了。在以后长大成人的过程中,我几乎没有再约过女生单独去园林。”
  这是有趣的,也是有着人生意味的,但却是十分典型化的陶文瑜的人生意味。在他的文字里,你很少看到他下一些了断性的结论。他是解构的高手。或许可以这样进行猜测,凭借着阅历与聪明,人家早已把世界看了个底朝天的透彻,知道其实人生也就“不过如此”,犯不着真去伤筋动骨的……且慢,但它的局部与片断往往倒是精彩的。因为世界上本不存在一气呵成的人生,我们看到的他人和自己,其实都是自己和他人的片断。陶文瑜便是表现这种局部与片断的高手。
  他不追问,知道追问下来是和自己过不去,也让别人下不了台。他呵呵一笑,说高中时候约女生去园林……就此打发掉几十年的绵长光阴。但你绝不要以为他真的昏头昏脑,过到哪里就是哪里。苏州人有句口头禅:“你在说书。”漫无边际地说,天花乱坠地说,但讲到底,其中其实还是有骨子的。这骨子虽然带着些东方人的虚无与散漫,但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他们心里有数,他们懂。
  老陶其实便是个心里有数、什么都懂的人。这个有着对苏帮菜非同一般热爱的人,这个狂热的爱吃酱汁肉的人……其实是有着诗心的。如果说把某一天比成一棵小小的梅树,陶文瑜会琢磨着——如何在每一小枝梅枝上都开出梅花来?他的灵光是一点一点的焰火——他会被自己的幽默逗得第一个笑出声来。自找乐趣、自寻开心。他有江湖气,有时又极雅。雅到上座小山恨不得有轿子候着,山上小丫头沏了香茗,探头在梅树下相望……身兼作家、书画家的他在朋友面前坦荡地算稿费(精细到十位数以下),以此说明作家养活自己究竟会有多难。而且在那个时候他从不把自己当成搞书画的。
  坦荡是一种境界,虽然陶文瑜的旷达性情、口无遮拦常常让人亦喜亦忧。但很多时候,它确实比优雅需要更深的修炼。然而我从不以为陶文瑜曾经潜心修炼过。他太懒了。他的坦荡是雨天陈如冬笔下的一只睡虎。突然就醒了,跳起来咬你一口。有时,陶文瑜是会惊出你一身冷汗来的。
  而接下来的这件事又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呢?那是某年的一个中秋之夜,一位朋友邀请了十几个人登上太湖一条古船。那晚的主题是“喝百年的茶,听千年的琴,看万古的明月。”陶文瑜就坐在临近船舱的甲板上,或许那晚的茶太香?琴太幽?明月太清朗?或许是预先就听到了太湖烟波的浩渺?琴声正悠扬的时候,只听沉闷的一声响,文瑜不知怎么就掉进了二米来深的船舱。
  太湖总是会有传奇的吧,而人生又何尝不是?
  文瑜是苏州人。江南多水,多桥,多轮渡和舟。在于文瑜,无论其画或字,都有浅浅淡淡两层意味。就如同在传统中国画中,“船”的一层含义是“渡”,另一层含义是“逍遥”。修行人又重返人间。这是大智慧。


陶文瑜书画


陶文瑜书画1


陶文瑜书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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