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是苏州的底色,也是苏州提升城市软实力的重要力量源泉。在苏州的文化历史长卷中,冯梦龙的光芒与价值无可替代,而且历久弥新。
9月23日,第二届冯梦龙文化旅游节在相城高新区开幕。来自国内外的著名专家、学者齐聚一堂,就传承和弘扬冯梦龙文化、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推进农文旅融合发展等话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交流,共同挖掘冯梦龙深厚的文化力量。
近年来,相城区十分珍惜冯梦龙这一独特的历史文化资源,不断挖掘、搜集、整理和弘扬冯梦龙文化,相继召开“纪念冯梦龙诞辰440周年座谈会”、举办“首届冯梦龙文化旅游节”、发行刊物《冯梦龙研究》、拍摄电影《冯梦龙传奇》,还先后修复冯梦龙故居、改建冯梦龙农耕文化园、新建冯梦龙纪念馆等,进一步做强做靓地方特色文化品牌。
今年,冯梦龙文化的研究和传承工作进一步推向纵深。相城高新区在本次旅游节上举行了第二届冯梦龙“新三言”全国短篇小说征文大赛颁奖、发行了学术刊物《冯梦龙研究》第三辑、首发了冯梦龙连环画及冯梦龙修身齐家名言作品集。同时,冯梦龙纪念馆正式开馆,来自日本的大木康先生专门捐赠了有关冯梦龙的珍贵资料。
区域文化品牌如何更好地融入和服务地方发展?相城区的敏锐眼光与深度探索,引人关注。当今以冯梦龙文化为灵魂,着力推进文化与农业、旅游、生态融合发展,以冯梦龙文化促进相城广大干部勤政廉政建设,不光使冯梦龙文化在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推进旅游创新发展、加强人文生态建设中焕发光彩,而且为经济社会持续健康发展注入了独特的文化力量。
作为此次旅游节的一大亮点,相城区“阳澄讲台”举办的第二届冯梦龙文化主旨演讲,还特邀了王尧、大木康、林松涛等三位重量级学者专家现场讲演,从不同角度展现了一位令人景仰、且更为立体而鲜活的冯梦龙。本期“苏报智库”摘登他们现场演讲的精彩内容,以飨读者。
冯梦龙为当代苏州贡献新的文化力量
王尧:著名评论家、作家。苏州大学教授,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江苏省作协副主席,苏州市文联主席。
核心观点
●讲文化自信,需要从优秀传统文化、历史文脉中寻找资源;挖掘和弘扬冯梦龙文化遗产,可以为苏州的发展增加文化力量。
●我们也应该用冯梦龙对待文化遗产的方式来保护和传承他的文化遗产。这方面,相城区做了很多工作,相信会有很好的收获。
冯梦龙是明代著名的文学家,一生创作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尤以“三言”(《醒世恒言》《警世通言》《喻世明言》)闻名于世。冯梦龙在当时对文化遗产的整理和研究亦有突出成就。今天,当我们研究冯梦龙的文化遗产,是为了激活冯梦龙的当代意义,为社会的发展增加文化的力量。
我们的思想文化资源,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来自优秀传统文化。现在讲文化自信,就是要在优秀传统文化、历史文脉中寻思想文化资源,传承和创新。创新也是十分重要的。挖掘和弘扬冯梦龙文化的资源,就是为社会发展增加文化的力量。这些年,相城区在冯梦龙文化建设上做了很多工作,也取得了很大的成效。挖掘、宣传和研究等工作,都有很大进展,冯梦龙文化已渗透到社会的日常生活中,这样的实践值得肯定。我想,多少年后,冯梦龙的文化遗产将成为相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会推动“文化相城”的建设。
那么,这里就涉及一个问题,我们今天应从怎样的思路来进入冯梦龙的研究?
冯梦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用今天的眼光看,他是一个作家、专家,也从政,是专家型官员。他在文学创作和文化整理上都作出了很大贡献。我们要在两个层面上来理解冯梦龙,从“文化传统”和“传统文化”这两个角度来探究冯梦龙的思想和成就。
何谓文化传统?它指千百年来我们民族所形成的价值体系。冯梦龙作为一个文学家,他所有的文本体现了怎样的精神和价值?也就是历史观、价值观和审美观。他作为一个人文知识分子,作为一个官员,又有怎样的思想、品格,包括他地方治理的思路等。这与“文化传统”相联系,也是“文化传统”的一部分。
何谓传统文化?它是文化的具体载体和形式。如果说文化传统是道,那么传统文化就是器。我们讲的从诗经楚辞到明清小说,就是传统文化。还有大传统和小传统,像民歌、民谣以及其他民间文艺形式就是“小传统”。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文化特色。我国古代是以诗文为主的,小说的地位并不高。从文学史的角度看,冯梦龙的贡献太大了。他的“三言”,是古代通俗小说的杰作,深刻影响了近现代通俗小说的创作。冯梦龙本书的创作量非常大,又做了大量的整理工作。我们今后有个设想,就是要专门建立一个冯梦龙研究的网站,并建立数据库,使之成为研究冯梦龙的重要参考。现在启动的是做一个《冯梦龙读本》,适应不同层次的读者的阅读需求。
从冯梦龙文化建设对当代社会的影响,我想突出说几点看法:
首先,冯梦龙是一位极具现实关怀和人文关怀的作家、学者和官员。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三言”的篇名看出,也可以从他在福建寿宁的从政经历看出。无论是创作,还是为官,都直面现实,关心民生疾苦,这一特点在今天仍然有积极意义。
其次,要重视优秀传统文化遗产的整理和研究。冯梦龙在当时就十分重视“古今”文化遗产、民间文化的整理、收集和研究,因此给后人留下了丰富的文化遗产。当然,我们也应该用冯梦龙的方式来保护和传承他的文化遗产。这方面,相城区做了很多工作,相信会有很好的收获。
与此相关,今天的文化工作者要重视从民间文艺中汲取营养。重视民间文艺的整理和保护,对今天的创作者也具有启示。创作的源头在民间,要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才会在创作上有大的收获。
最后,今天的为官者还要认真读书,要做“学习型”的干部。因为,只有自己具有文化的支撑,才能体会文化的重要,并能理解到文化和经济社会发展的关系。
可以说,一个有影响的杰出人物,一定是一个“传说”,冯梦龙就是这样一个“传说”,希望它能够生长出新的意义和内容,并对当代的文化建设产生重要影响。
冯梦龙的法治实践具有现代启示意义
林松涛:先后任职于福建省宁德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一庭、民庭、纪检监察室、立案庭,现任福建省寿宁县人民法院院长。
核心观点
●冯梦龙的司法实践中,贯穿了十分可贵而明确的四大法治理念:“一念为民”的内在动力,“不求名而求实”的处世作风,坚守廉洁自律的道德规范,实行综合治理的施政纲领。
冯梦龙在寿宁四年间,怀着爱民之心,勤政为民,体现了作为一名廉吏、能吏和循吏的特点。今天,我想从他的四大法治实践来看其影响,以及对当代的启示。
大智立法:取得“此风顿息”、渐止之效
冯梦龙作为寿宁县令,兼任当地公检法三长的职责,整个体制是立法、行政、司法不分。冯梦龙办案极具智慧。《智囊》初编于明代天启六年(1626年),冯梦龙在三径斋小楼用了近两个月辑成,后在寿宁赴任途中又作增补,全书共收上起先秦、下迄明代的历代智囊故事1238则,依内容分为十部二十八卷。其中,涉及治理智慧的就占了六部,《上智》《明智》《察智》所收历代政治故事表达了冯氏的政治见解和明察勤政的为官态度;《胆智》《术智》《捷智》编选的是各种治理政务手段的故事。
其实,中国诸子百家殊途同归“皆务于治”,孔子以降历代读书人议论最多、用心最切的也是关于治理的得失成败,将治理的智慧凝练、提升为法律,则是上层统治者真正要做的事。寿宁三百多年前是“地僻人难到,山多云易生”的小县,这里“岭峻溪深”,“山高水寒,树获俱后于他县”。当时就流传着溺女婴的陋俗,对这一野蛮落后的“薄俗”,冯梦龙一边出告示,设厉禁,一边捐俸以赏收养者,收到了实效。
同时,在禁巫活动中,冯梦龙也是一边颁布政令,一边捐俸送药,恩威并济,乡民们巫风渐止。尤其是面对麻风病流行,他毅然采取隔离传染措施,发出杜绝野蛮烧死活人的限令,集全县中医中药全力治疗的做法,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一举改变了当地信巫不信医的陋俗。由于当时信息、交通不发达,告示往往成为官府向民众公布政令、法令及其它的重要补充,我个人倾向于把这两个具有法律规范性、强制性约束内容的禁溺禁巫告示归为地方性法律的范畴。
大行执法:至少起到了虎患消除之效
冯梦龙把治县当做治国的试验田,一展平生所学和远大抱负,很好地继承了运用法律进行治国理政的传统,做到了法定职责必须为,法无授权不可为。
一是真抓实干,马上就办。他一上任,就着手重建县城的四门谯楼,修筑城墙,修复东坝;接着修缮监狱、仪仗库、黄册库、粮仓、四知堂、名宦祠、学宫、马仙宫,新建銮驾库、戴清亭、天地坛、关帝庙,设立遗爱公所等。
二是有事无事,俱抱苦心。他提出一些计划、设想。如:设立名宦祀典以激励后来官员,利用银矿军饷招募隘兵以加强守备,通过交换钱粮跨县管辖政和境内八铺以畅通铺递,招收一名仵作以减轻诉讼当事人经济负担等。
三是大事小事,俱用全力。对官府的赋税恩典、银粮往来、操办收支,冯梦龙敢于亮家底、晒清单。比如,关于谷物储存运输、民兵粮饷增减、工程建设开支等情况,也大都记载得十分清楚,不做糊涂账,不浑水摸鱼,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
四是依法执政、消除虎患。冯梦龙捐俸制造了几架捕虎的“阱”设置在老虎经常出没的地方,并规定捕获一虎,奖银三两。半年之间,在山后、溪头、平溪之处连续打死三只老虎。从此以后,寿宁境内彻底解决了虎患。
大愿司法:取得了“牢房时时尽空”之效
冯梦龙的司法实践中,贯穿了十分可贵而明确的四大法治理念:“一念为民”的内在动力,“不求名而求实”的处世作风,坚守廉洁自律的道德规范,实行综合治理的施政纲领。
冯梦龙办案,一是明断讼案,对每个可疑案件都认真审慎,处理得非常机智而有效。二是打击地霸。冯梦龙的司法理念中有一条是旧案不推托,难题不回避。三是注重调解。对于一些社会纠纷,根据实际情况,采取司法调解,也不失为化讼、无讼的好方法。
此外,冯梦龙十分关注社会治安,组织民众抗击匪患。上任之初,他发现寿宁原先兵壮名额200名,以后逐渐裁减为100名,又被分派各种杂务,“虽谓之无兵可也”,由于粮饷不足,“兵壮素不娴武。”为此,冯梦龙亲自抓兵壮训练,“月必亲试,严其赏罚,人知自奋。”在冯梦龙的治理下,三间重监囚室和三间轻监囚室都“时时尽空,不烦狱卒报平安也”。
大慈守法:取得了公署清闲的理想之效
我们从考察冯梦龙所领导的官府守法、普法情况,当时老百姓遵守王法宗法以及对治安审判的满意程度,还有后人的评价,来捕捉法治传统熏陶下的现代法治萌芽。
一是以礼入法,以案普法。除了颁布移风易俗的告示,他旌表乡贤,昭示恶人,从正反两方面引导百姓向善之举;兴文立教,颁发自编教材,开设月课,亲自讲学,在谆谆教诲中激发学子的进取之心。
二是廉洁奉公,清正为民。按大明律令,正七品官员年俸是九十石米,相当于当时的四十五两白银,俸禄之低在历史上排名靠前。在上文提及的重建县城四门谯楼、修筑城墙、修复东坝、修葺学宫、修建天地坛和关帝庙等事项中,他都积极捐钱办事,尤其是修葺学宫一项,为突出教化作用,他一人就捐助了二十几两银子,相当于自己的半年薪水;他不但自己捐,还带动别人一起捐,实在令人赞叹!
三是政简刑清,好评如潮。由于冯梦龙在明末乱世中很大程度上实现了其在“三言”中描写的“吏肃惟遵法,官清不爱钱。豪强皆敛手,百姓尽安眠”,一度开创了难得的太平景象,赢得了颇高的声誉。
束其法绳,可使无犯。冯梦龙用行动为我们留下了“三言”之后的“治世良言”——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要悲智双运、知行合一,救群生之乱,去天下之祸;要以治理为中心,不断丰富中国传统法治思想的理论体系和实践途径。
他的“三言”对日本文学影响深远
智库专家 大木康:曾任广岛大学文学部副教授、东京大学文学部副教授,现任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教授,专攻中国明清文学、明清江南社会史。
核心观点
●日本在18世纪就出现过“三言热”。“小说三言”的各部是从“三言”中选择四五篇作品,在其原文上加以日本的训读符号而编成出版的。
●日本对于冯梦龙个人的研究,应该算是从大正十五年(1926年)8月到10月的《斯文》第八编第五号、第六号、第七号连载的盐谷温的论文《关于明代小说“三言”》开始的。
冯梦龙纪念馆成立了,我作为冯梦龙的超级粉丝,感到非常高兴。希望今后冯梦龙纪念馆,作为冯梦龙研究的一个基地能获得发展。
中国文化对日本文化的影响很大,尤其在文学方面,有几位文学家的影响特别大,冯梦龙就是其中的一位。其实,冯梦龙的著作不少在日本出版,影响最大的是短篇白话小说集“三言”。
天启四年(1624年)在南京刊行的《警世通言》金陵兼善堂本,于江户时代的宽永十年(1633年)被尾张(名古屋)德川家购买了。后来,住在京都的著名学者伊藤仁斋在天和三年(1683年)的日记中提到,他从唐本屋宇兵卫那里借阅了《警世通言》。
日本在18世纪就出现过“三言热”。当时出现了冈白驹《小说精言》(1743年)、《小说奇言》(1753年)和泽田一斋《小说粹言》(1758年)的所谓日本的“小说三言”。“小说三言”的各部是从“三言”中选择四五篇作品,在其原文上加以日本的训读符号而编成出版的。对日本人而言难以理解的白话(口语),为之添上“左训”(位于原文左侧的日语解释),这样就能够进行汉文训读,日本人都能读懂“三言”的原文。
再者,“小说三言”之外,还有《通俗赤绳奇缘》(1761年)是《醒世恒言》卷三《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日语翻译,《通俗醒世恒言》(1790年)则是《醒世恒言》中的四篇作品的日语翻译。还有《通俗古今奇观》(1814年)也是《警世通言》《醒世恒言》里的作品。
“小说三言”是刊行“三言”的原文并加以日本的训读符号,而“通俗”则是指“三言”故事的日语翻译。这一时期,相继出现了根据“三言”翻译的故事,情节都脱胎于原作,而作品中的人名或地名等是根据日本习俗修改过的。这些“读本”中,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语》特别有名。
在日本,冯梦龙的名字或许因上田秋成《雨月物语》的蓝本而最广为人知。“三言”的旧版本,很多留存在日本。《喻世明言》(二十四卷本)、《古今小说》收藏在内阁文库,《警世通言》收藏在名古屋的蓬左文库、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醒世恒言》收藏在内阁文库等。
除了“三言”以外,冯梦龙编纂的《三教偶拈》是以儒教的王阳明、佛教的济颠禅师、道教的吕洞宾各自作为主角的三篇白话小说组成的小说集,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收藏的一本是绝版孤本。其中《王阳明先生出身靖乱录》单独在日本江户时代出版了。冯梦龙所编撰的福建寿宁县的地方志《寿宁待志》等一些著作,也仅存于日本。冯梦龙编纂的笑话集《笑府》,传到日本后,出版了多种和刻本。其中如《畏馒头》,则成为日本“落语”(单人相声)的题材。
冯梦龙所编集的故事集《智囊》在江户时代(1807年)的日本京都被刊刻出版,并且在幕府末期,江户的昌平坂学问所(当时的国立大学)有“官板”发行。
冯梦龙的《情史类略》,也有明治十二年(1879年)的抄译《情史抄》三卷。以上主要是江户和明治时代冯梦龙著作在日本刊行和对
日本文学影响的情况。
江户时代开始到明治时代,冯梦龙的著作,在日本以刻本的形式问世,或者被翻译,或者变为日文的“读本”作品,阅读者甚多。但对于冯梦龙个人的研究,应该算是从大正十五年(1926年)8月到10月的《斯文》第八编第五号、第六号、第七号连载的盐谷温的论文《关于明代小说“三言”》开始的。当时的东京帝国大学教授盐谷温,在内阁文库等图书馆中发现冯梦龙“三言”的版本,并进行了介绍。至此,“三言”全貌出现在大家面前了。盐谷温的这篇论文,被汪馥泉翻译成中文,为1930年出版的《中国文学研究译丛》所收录。此后,盐谷温的学生辛岛骁和长泽规矩也等人陆续发现和介绍了尾张德川家蓬左文库所藏的《警世通言》(金陵兼善堂本)和大连图书馆所藏的《警世通言》。
盐谷温先生是东京帝国大学的教授。东京帝国大学就是现在的东京大学。我的老师尾上兼英先生也是研究冯梦龙“三言”的专家,东京大学可以说一直有研究冯梦龙的传统。
苏州冯梦龙纪念馆的开幕,我想到冯梦龙作品对日本的影响之大,也希望中国的朋友们能了解到这一点。在此,我决定把自己所藏的一些材料捐赠给冯梦龙纪念馆,其中包括“三言”的日本刻本《小说精言》和日本刻本《删笑府》,希望它们成为中日永远友好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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